<strong>悼念李恩生教授</strong><strong><br /></strong><strong>李包罗<br /></strong>十多天前,当我听说李恩生教授住院的消息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心想一定要抽时间到医院探望一次,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想法尚未实现,周二就得知李教授去世的噩耗,心中无限的自责。看来,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拖延不得的,探望高龄生病的朋友就是其中之一。否则,终身的遗憾是无法弥补的。<br />今年五月四日,还收到李教授的E_mail如下:<br />包罗主任:<br />一个小问题请指示,Excel文件<br />A B<br />English 中文<br />Abc 文化<br />Cde 对面<br />Bde 医院<br />如何将AB已录入的如下内容互换位置,改为:<br />A B<br />中文 英文<br />请指示,或电话XXXXXXXX,谢谢!<br />五一节好!<br />李恩生<br />我当即作答,次日收到李教授的英文致谢的答复。又致电相互问候了节日。我知道李教授正在编译英中对照的医学缩写语词典,使用计算机当然不是一位八十高龄的学者的特长。所提问题并不复杂,但他努力学习的执著态度实在令人钦佩。之后,五月中旬我因赴欧洲的任务无法为中医研究院召开的国际电子病历研讨会作有关SNOMED的学术报告,试着推荐了李教授,李教授竟然答应了,出席并作了演讲。这对于一个年愈八十、现在想起来已然重病在身的老人,实在是有些近乎残酷了。<br />李教授年长我二十多岁,我们的交往也已有二十多年。他总是戏称我为老师,说我是他应用计算机的启蒙者。但实际上,李教授在医学,病案学,疾病分类,医学术语,计算机技术在医学和医院管理的应用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堪称是我国医学信息学的开创者之一。以我微薄的学识,岂可忘其项背?二十多年来,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从他身上我学到了许多的东西。<br />我和李教授的第一次合作是在“CCD-ICD联合编目”的研究上,李教授搞分类对照字典,我将其在PDP-24机上用COBOL语言写了我国第一个基于CCD-ICD联合编目的病案首页管理信息系统。项目开始时,李教授尚在协和,项目结束时他已到中日友好医院上班。<br />在1984年CMIA西安召开的全国第一届医药信息学大会上,我们合作的论文发表了。这是我平生第一篇学术论文!那时候大会还没有论文集,我们的论文是用打字蜡纸油印80份背到西安的。记得当时会议在小寨召开,附近有一个公园。一大早,李教授就把我叫起来,到公园一边遛弯,一边探讨有关计算机的基础知识和应用前景。后来,在此项研究的基础上,李教授领导的中日友好医院病案室实现了全国第一个基于微机(0520)的病案首页计算机化管理,而北京协和医院的“病案首页管理系统”也推广到了全国近500家医院使用。<br />这之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但并没有合作的机会,各种学术会议上见面,每谈及此,两人均以为是一大憾事。其间我常向李教授请教些翻译上的问题,教授亦常向我询问些有关计算机的问题。<br />李教授工作十分勤奋、刻苦,时常早晨三四点钟起床上机工作,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医学词汇与医学信息标准化的工作,先后主编了《英汉医学信息学词汇》《医用日语外来语词汇》《汉英日临床常用分类词汇》等,每出一本书,李教授均会亲笔签名赠书一册。记得有一次李教授翻译日本里村洋一教授写的《电子病案-21世纪医疗的变革》一书,有关密钥一节,找我商讨,我不懂日文,他不理解Internet中的加密方法。李教授治学严谨,知道如果不能透彻地了解技术问题,仅从文字上硬译,这种技术性强的文章是难以让读者读懂的。我一面读李教授的译文,一面体会和询问原文的语义,同时向李教授介绍公钥和私钥、加密、解密算法,一直说到次日凌晨,他自觉满意为止。<br />为了解决长时间工作的疲劳和随时翻阅参考书的方便。李老曾经在自己的书房内十分得意地向我展示了他亲自设计的小书架车的功能。此书架车可行走,可旋转,高度不足一米,坐着伸手可达。书架车上一周放满了中、英、日、法、德的各种工具书,配合李老舒适的“大班”椅,应用起来十分便捷。我猜想:李教授的设计可能是受到了门诊药房发药窗口药品摆设方法的启发吧!李老勤于思考、触类旁通之功力,可见一斑。<br />到了九五年,我和李教授又有了一次密切合作的机会,那就是把美国的“国际医学规范术语全集”(SNOMED)引进中国。李老与SNOMED的原作者、著名的病理学家、加拿大的Roger Cote教授建立了良好的工作关系。他负责组织国内的专家、学者实施翻译,他本人指导和完成翻译、校对和编篡的工作。我则负责组织IT技术人员给予技术的支持和制作包括灵活查询功能的电子版。1993年发行的SNOMED第三版包括130580个词条和压缩过的11个模块。内容包括医学、兽医学中使用的全部术语。工作量之大,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李教授此时已退休在家,在尚没有获得任何可靠的资金赞助的情况下毅然启动了此项工程,先后组织了几十位专家参与其中,我曾经翻阅过李教授和Cote教授来往的全部E_mail,厚厚的一大本,都是具体讨论翻译中遇到的疑难问题。对李教授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拼命三郎”的工作作风不得不由心中敬佩。<br />任务完成后,李教授推荐我参加了1999年在华盛顿召开的国际SNOMED研讨会并做了“Chinese SNOMED Electronic V3.4,Functional Design,Implementation & Application”的发言。发言稿和论文是我和李教授共同精心准备的,并经Dr. Cote修改,受到与会者的高度赞扬。<br />李教授虚怀若谷、平和大度。属于那种无论环境如何恶劣,只要有一丝光线,就会烁烁发光的那种人。他一生多坎坷,政治上受到迫害,业务上受到排挤。但他“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我与他交往时间长,交情不算浅,但从未听到他对人生的怨恨和不满。相反,生活中的乐趣,朋友间的友情,事业成功的愉悦,对大自然的情趣,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他自豪地引领我参观自己装修好的住宅;一件件细心地展示把玩他书柜上的小摆设;谈论他与可爱的小孙子为争夺和分配新购的高性能电脑的上机时间所发生的趣事;把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新书签字后递到我的手中,一桩桩小事,一幕幕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日。笑貌就在眼前,声音犹在耳旁,真不敢想象,这样一位精力旺盛,心地善良,对亲人、对朋友、对事业、对生活充满热爱的长者竟然会突然消失、撒手人寰。<br />李老是不会寂寞的,他睿智大度,宽宏待人,又熟练地掌握了多门外语,无论是佛祖还是上帝,马克思还是毛泽东,都会将这位儒雅的学者待为上宾的。<br />永别了,李恩生教授。<br /> 2005年 07月 08日 于北京草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