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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4 17:4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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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医患关系紧张,医生应该有更多的反省?</strong><br /><br />主持人:中央电视台有一个《时空调查》的节目,其中提到有94%的人认为跟10年前相比,医生的声望有下降的趋势。您的感觉呢?<br /><br />胡天圣:我的感觉这样的。声望下降甚至出现一些医患关系比较紧张,这说来话长了。有整体的政策问题,还有部分做医生的道德品质问题。现在特别是外地的病人 千山万水跑来了,经济上也不是每个人都很宽裕,他来是希望你能够给他解决问题。有的人虽然病情并不复杂,你也不能说就三言两语给打发了。有时我在门诊看到有的大夫写的门诊病历简单到只有几个字,就觉得很痛心。<br /><br />主持人:您五十年的行医生涯中,有没有遇到过患者找您的麻烦?<br /><br />胡天圣:从来没有。<br /><br />主持人:您觉得像您这样有良好记录的医生多吗?<br /><br />胡天圣:我们老协和大夫多数都是这样。我的同学大多数都是这样。我给你举个例子。张北地区有个女教师,去年12月来看病,视力很差,以前医院的医生给他用了激素类的药,我说你以前吃的激素类的药剂量不高,我给你开这个药回去一个礼拜以后再来,一个礼拜过后视力上来了,后来我叮嘱她一定要一星期查一次血,并嘱咐如果白细胞小于4000就立即停药,病例上明确地写着,她也签字了。后来她在当地查白细胞3800,觉得3800跟4000差不多,就继续吃。到复诊时,视力还是1.0,但白细胞只有1200,血小板只有5万。这本来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我早就解释得清清楚楚让她白细胞小于4000就立即停药。但是我还是联系了血液科住院让她住院,一个月后恢复了,但她得付一万多的住院费用。我就找领导求情,我说这个人太可怜了,是个小学教师,工资有的还欠着呢,住院费能不能减点?后来我又争取了别的途径,这样最后病人就交了4000块钱。按现在的道理讲,我可以不管她,因为签字签的清清楚楚,也交代得明明白白。但是我觉得医生要尽量想在病人前面。这个病人到现在还很感激我。我觉得医生要把工作做到,在病人有困难的时候,尽可能帮他一把。<br /><br />主持人:医患关系的紧张,您觉得现在是医生更多的应该反省吗?<br /><br />胡天圣:我觉得医生需要更多地反省,更多地要求自己。现在有些医生对病人太马虎,平均给一个病人的时间不到七、八分钟。有的光开化验单,有的就几句话打发了。如果说患者因此对医生产生质疑和造成医患关系的紧张,医生可能是需要多加反省的。<br /><br />欧歌:但比如说,确实有一些科室是全国最有名的,全国有限的专家资源就这么多,全国的病人都来找这样的稀缺资源,他们每天确实必须面对足够多的病人,否则就会有更多的病人在门外等着。<br /><br />胡天圣:我觉得病人家属打大夫、打护士的情况是有。但这还是比较个别的情况,可是医生、护士对病人普遍照顾不够,这可能是普遍现象,而不是个别。我自己做了一些努力,现在有很多病人都是经济并不宽裕,来北京看一次病很不容易,我就想办法建立了一个进修生网络。我的很多进修学生散布在全国各地。我看完一个病人以后,说你病情稳定了,回去以后到某个医院找某某大夫,因为他在我们这儿进修过,你去找他,让他跟我讨论。礼拜天我在家里,哪儿都不去,在电话里和我的进修生讨论病情。外地患者老跑来跑去浪费路费,所以我自己就建立了这样一个“网络”,对病人是比较方便的。<br /><br />主持人:你这么体恤病人,病人对您也很体恤吧?您这辈子收过病人的礼物吗?<br /><br />胡天圣:平常有时病人会带点土特产,不要他们会急,不好意思不要。不过到现在为止,我唯一的就是从病人那里收的贵重物品,就是一个摩托罗拉的翻盖手机。这个病人是山东人,他得了眼病用了激素,在别的地方住了17天院,用了一万多毫克的激素,在我这儿治这个病吃十个月才3000多毫克。人从71公斤长到九十几公斤,股骨头坏死。我给他调好了,后来做了白内障手术,视力达到了1.2。2001年到山东农村就在他们家附近,他来看我,他爸妈、岳父、岳母、两个孩子,请我吃饭,吃完了叫孩子拿出一个手机来,我说我要这玩意没有用。他说您那么大的教授连个手机都没有,我说平时嫌麻烦,用不着。他夫妇带着两个孩子gui在地下,两个小孩快高中毕业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抱着我说:胡爷爷您不光是救了我爸爸,也救了我们一家,不然的话我妈妈是家庭妇女,我爸爸病治不好成了瞎子,我们现在都吃不饱了,这不是红包,我们是感谢您,您不收我们就gui着不起来。这种情况我就没有办法了,后来我就收了。回来我交给医院,看谁能用,处长说,你先拿着吧,我请示一下。后来,他回我话说,这都是治病6年以后的事了,病都治好了,这样的情况可以收。<br /><br />主持人:在医患关系中,对患者有什么要求吗?<br /><br />胡天圣:患者是病人,很多问题他不懂,他来看病就是忧心忡忡的,他来就是希望你能给他解决问题。<br /><br />主持人:有一句话叫“医者父母心”,您觉得作为一个医生是不是应该像父母对待孩子一样?<br /><br />胡天圣:这个说起来好听,但做起来不容易,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加重责任感。<br /><br />欧歌:问题是现在的教育中,怎么有效地培养医生的责任感呢?责任感的缺失,其实并不是医生一个行业里的问题。<br /><br />主持人:解决医患关系的紧张,仅仅是提高医生的道德水平,这样的效果大吗?<br /><br />胡天圣:你问得好,医生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会受社会上的影响。和50年代比,社会道德水平已经不一样了。这是整个社会的影响,光是说医生的道德水平也不够。比如两个同学,一个人毕业进了公司,生活很好,而另一个在医院很苦,待遇也不高,后一个肯定会不满:我书还比他念的好呢,我怎么赶不上他呢?这样的状态下医生的队伍不稳定是必然的。<br /><br />欧歌:有意思的是,美国专家在谈到中国医学的教育时,最后他建议中国还是应该给医生更好的福利。他建议中国必须要给医生营造这样一个好的待遇、好的环境,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有志于从事这个行业的人,觉得这个行业是有希望的,对这个行业是有信心的,有安全感。<br /><br />我见过许多离开这行的人,其实是非常优秀的,无论是做人还是专业。可能就是对待遇或者对行业声望、处境的看法,让他们离开了这个职业。医生这个职业的声望,是需要大家共同建设的,并不仅仅是医生自己要求自己的职业道德。现在好多医生,子女都不愿意学医,他们大多数也不希望子女再去学医。将来这个行业能不能吸引那些优秀的人才去从事,是需要共同努力的。<br /><br /><strong>医生的收入构成</strong><p><br /><br />主持人:现在医生的收入由哪些方面构成?多的有多少?<br /><br />胡天圣:除了正常的工资,还有提成和奖金。我感觉,奖金制度、看病人提成这种方式不太合适。像当年我上学时罗宗贤主任他就不看病人,我们看完的病人就给他,他给我们复查、改病例,做讨论,这样的话他就光拿工资,那时候他是一级教授350块钱一个月,我们住院医才60块钱。那时候很多教授家都请两个保姆钱还用不完,他能安心教学。<br /><br />现在不一样了,本领强、开单多,钱拿的就多。非手术科室还好一点,手术科室成了无形的技术垄断,都愿意找名人,很多医院都点名手术,那这样,年轻人怎么成长啊。我不太赞成这种奖励制度。假设把教授的工资都提到一万或者更多一些,没有提成,安心教学也可以了。<br /><br />主持人:这会让富的跟富,穷的更穷?<br /><br />胡天圣:主要是影响了对后人的培养,没有了可持续发展。<br /><br />主持人:您现在的收入和美国同类教授的收入,差多少?<br /><br />胡天圣:我现在一年收入6万,像我这样的教授在美国一年拿上十几万美金应该没问题。有一次我去唐山讲课,讲一天给我一千块钱,我觉得多了。接待的人说,不算多,有位医生来一天做50个白内障,一个提500。这一天就是25000。有些医生可能还会有其他的收入。比如,我做了6年新药评审,那时我就跟我爱人讲,有人按门铃我不开,只要一开门就大包小包的提来,你去开告诉他们我不在家。还有的聘请你当名誉院长,我说有什么业务上要帮忙的可以,名誉院长我不当。<br /><br />欧歌:这也得是比较知名的专家,全国能有新药评审资格的医生没多少,能聘为名誉院长的也没多少。<br /><br />主持人:根据您对美国的了解,美国医生的医术和职业道德水平到底怎么样?为什么有人觉得在美国看病就舒服呢,是因为他们医生道德高,医术好吗?<br /><br />胡天圣:也不见得,因人而异。<br /><br />欧歌:胡教授,抛开其他因素不谈,如果遇到相同的问题,像您这样的医生跟美国医生比,解决问题的能力呢?<br /><br />胡天圣:在一定的专业领域内,我虽不能讲是独霸天下,也应该是世界上最好的专家之一吧。就葡萄膜炎的治疗来讲,外国教授看到我也得表示尊敬。有一年白内障国际会议上,就其中一种疾病的治疗,美国医生报告的病历只有几例,我报告了了46例。我的激素服用方法和他们不一样,我自己做了改良,结果我的病人中视力恢复到0.5以上的,是94.7%。恢复到0.8以上的79.5%。美国报告中视力0.5以上,才达到75%。<br /><br />主持人:您在美国交流访问的时候也接触了他们的医生,我们来谈一谈普遍的情况吧,他们最好的医院水平到底怎么样?或者说,他们的职业道德、修养就更好?<br /><br />胡天圣:国外普遍的情况我了解不太多,不过我所交的美国朋友都是很出色的,有学问,工作很认真。可能也不能一概而论。收入情况也要看地方,像哈佛,或者是斯坦福,这些地方做住院医生是最苦的,工资比一般省医院市医院的医生还低。因为在这儿工作有名望。要进去的人也多,不过在这些地方工作过是非常重要的工作经历,对以后去申请别的地方有非常大的好处。<br /><br />欧歌:美国是个高度市场化的国家,相比而言,他们的私立医院服务会比较好,经济效益也比较高,容易形成良性循环。那些公立医院,多由政府提供医疗保障和资金,主要为老年人、残疾人、穷人提供服务。<br /><br />医生的职业道德,我觉得其实是受自律、法律两者共同影响的。美国医学生的教育中,这方面的课程比我们要多,他们比我们有更多的自省意识。可能有一部分医生本身就有宗教信仰,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外美国的法律也比较健全。但是,现在美国医生的声望调查结果也在下降。在一些大的问题上,其实全球医疗面临着相似的困境。<br /><br />上次和一个在日 本进修过的医生聊天,他说,其实中国病人还算比较幸福的。在日 本看病,让你住两天就住两天院,铁面无私。我们这儿经常病人跟医生磨,最后往往是病人赢,比较好商量。<br /><br />主持人:胡教授你所认为好医生的标准是什么?<br /><br />胡天圣:医德、医术兼备,病人放在第一位。<br /><br />主持人:恐怕在现在,能达到这个标准比较难,欧歌,你所认为好医生的标准是什么?<br /><br />欧歌:如果说比较现实可行的标准,我觉得要保证服务,尽自己所能保证医疗质量,然后在这些前提下争取比较合理的回报。<br /><br />主持人:现在在医院中,要争取一个合理的回报,是不是需要用一些不合理的手段?这个问题西方的医生是不是也存在,比如美国的医生不收红包,但是不是也收其他的费用?<br /><br />欧歌:上星期碰到一个病人、一个医生。这个病人是我的朋友,她准备做手术,问医生说,我要做一个手术,要不要给某某医生红包。那个医生说了句话耐人寻味:我建议你不要送,其实不管你给不给红包,他都必须要给你负责,出了纠纷,他得担责任。<br /><br />我也见过病人给医生送红包,被拒绝的,那医生说得很实在:我现在没有办法收,最起码我还不确定你能不能治愈。其实很多医生,也不像社会上大家认识的那样。但现在大家的思维变成了,病人一方面觉得送红包很气愤,一方面又很希望医生能收下。有时病人觉得红包不送,医生不收的话,自己的病就没办法得到合理治疗了。好像医生和病人之间除了金钱关系,就不可能有其他的情感联系。有个医生就曾经跟我说:其实被病人正正经经地尊重,比上来就一包钱要重要得多。<br /><br />胡天圣:美国的医生谁也不敢收红包,他收红包的话病人可以告,最后声败名裂。可是给你治好病了,你送什么都可以。比如,有一个瑞士的船王得了角膜炎,去费城一个著名的眼科医生那儿看病,治好了以后这个船王送给他1000万美元,他照样收下。这个医生用1000万办了眼科研究所,这也是很好的典范。我有一个华盛顿大学的教授朋友,他一年能捐上大概120万美元,用于科研。<br /><br />欧歌: 相对而言,美国有比较严格的法律规定。比如,他们会有一个跟医药厂家有科研合作、顾问关系的专家名单,这些人要回避一些相关药物的审批、评估等。那些在新药临床试验中不遵守标准操作的医生,也会上药监局黑名单,会取消他们今后参加临床试验工作的资格。<br /><br />胡天圣:话说回来,可能现在中国医生中最富的是四十多岁的大夫。他们第一,有技术,第二,有名望,第三,身体好。有家著名医院,一个大夫跟我师妹讲,我们这儿胸外科大夫一年收入你猜多少?我的师妹猜30万,他讲少了,十倍,300万。所以,确实有些大医院的外科大夫根本不热衷出国,他们在国内就能挣很多了。<br /><br />主持人:您认为目前老百姓反应的看病贵、看病难,问题症结在哪儿?<br /><br />胡天圣:城乡、地区的医疗水平差别太大,这是主要原因。有的是乱七八糟的药乱用,我平时开药非常简单、尽量便宜。<br /><br />主持人:您的开药原则什么?<br /><br />胡天圣:最便宜、最简单的药能治好病就行。我这是跟谁学的呢?我曾经跟过一个有名的中医,他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曾经说,别人开大方子,一开几十种药,就少了最重要的一种药。像小孩的肺炎4毛钱的方子就好了。他就认为开的方子越简单越好。除了有特别的药病情需要贵一些,像普通的病,我就开很简单的药方,很有用,就完了。<br /><br />主持人:您是不是觉得简单的药肯定也能起到作用?<br /><br />胡天圣:我只能讲,开那么多药没有坏处,有没有好处很难说。我觉得医院跟医院之间的水平,地区跟地区之间的水平,以及城乡差别太大了,钱花得很多。<br /><br />主持人:用一些比较便宜的药给病人治病,所有人都像您这样,会不会存在医疗不盈利的问题?医院也要生存发展。<br /><br />胡天圣:这可能就是制度的问题。<br /><br />主持人:对于年轻医生来说,开贵药、多开药,可能还是他收入重要的部分?<br /><br />胡天圣:不排除这方面的因素。我觉得医院可能还是政府投资比较好,医生的工资政府发,要提高医生的收入水平。这样医生基本的生活条件能比较好,至少比较符合这个职业的高技术和高风险的特点,大家才会踏踏实实去看病、去做学问。<br /><br />主持人:胡教授,您在清华的时候上的是化学系,还上过朱自清先生的课?<br /><br />胡天圣:那个时候我的英语免修,谁有课我就去听一听。我有一个中文系的朋友,我说你们今天讲什么课?他说朱先生讲唐诗,我说没事我旁听行不行?他说连你才8个人。那时候清华是封闭学校,理工大学学生中有一点看不起念文科的人。我去以后他就给我介绍说朱先生这是我中学的同学,他现在大一,想听听您的课。我鞠了一躬,说朱老师,我小学念过您的《背影》《荷塘月色》,很喜欢。<br /><br />主持人:那时候朱先生多大岁数?<br /><br />胡天圣:48岁。那堂课他跟我们讲了李商隐的一首诗:“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说这是千古名句。但是未免太凄凉了,我改成七言的:“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我当时立刻拿笔记了下来,我想我总有一天会到这个时候,用到这样的诗句。前几年我们清华同学聚会时,我用小楷写了这两句,送给每一个老同学。<br /><br />主持人:我不知道您的孩子有没有当医生的?<br /><br />胡天圣:没有。<br /><br />主持人:假如有下辈子还做医生吗?<br /><br />胡天圣:还做医生。<br /><br />主持人:还在中国做医生吗?<br /><br />胡天圣:还在中国做医生。<br /><br />主持人:其实您这一生特别幸运,您觉得呢?<br /><br />胡天圣:我觉得有苦有乐。我有很多经历,但我从来不抱怨社会、环境对我怎么样。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在变革时期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过长远来讲时代是进步的。尽管有些东西不尽人意,但是我希望自己的国家将来是最强大的。<br /><br />主持人:谢谢胡教授,谢谢欧歌。今天给我们讲了很多有意思的故事,我们所关心的一些话题,也许可以在这些故事里找到一些启发,这和把话题摊开了谈是两种不同的效果,也希望网友能有自己的所得,并把这些所得告诉我们。邮箱地址是:<a href="http://mailto:chuban@bokee.com" target="_blank">chuban@bokee.com</a>。您的建议和问题有可能在我们以后的访谈中见到。</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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