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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22 09:5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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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天价医疗费调查 是涂改还是修改病历?(转帖)
所有医生都明白,这几乎是一场“必输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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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时至今日回望事件全程,翁老先生在ICU的67天,几乎是一场所有医生倾尽全力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比赛;但所有医生都明白,这几乎是一场“必输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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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翁文辉去世绝不是哈医大二院的责任,这个病人的情况本身就很严重。”在翁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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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生最早就医的哈尔滨肿瘤医院,主治医生告知记者翁氏病情的复杂——恶性淋巴瘤、严重的肺心病等多种疾病,加上高龄,给治疗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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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2005年6月7日,北京朝阳医院外科ICU主任陈惠德赴哈医大二院会诊,认为抢救意义不大。病程记录显示,陈在向家属交代病情时表示:病人已是疾病晚期,基础差,年龄大,化疗后状态差;如果是单纯肺感染,可以有希望,但还有腹水,“这个治疗可能本身要命,治疗不治疗结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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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尽管陈有言在先,患者家属仍然强烈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据于玲范的书面材料,此后陈惠德带领医护人员组织抢救,到6月9日病人病情出现好转。但此时陈也没有改变其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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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病程记录显示,当天陈惠德再次向家属表示,患者的状态已经不可能再承受化疗了,目前所有的治疗只是延长患者一点时间,但最终的结局是不会改变的。6月13日,在家属的要求并且签字同意之下,陈惠德为患者进行了气管切开。此后翁老先生病情好转,“体温血压正常,浮肿渐消,尿量增加……病人能坐起,经口进食,写字与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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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至7月4日,病情再度恶化。当天病情通知书显示,会诊时,朝阳医院院长王辰、血液科副主任陈文明,哈医大二院肿瘤内科主任徐玉清和心外科病房主任于玲范一致认为,病人已无法承受化疗。通知书称,“总的来说,患者这几天病情进展太块,很有可能急剧恶化。即使调整治疗方案,也不能排除感染控制不住发热,病情急转直下,上述病情向家属交代,让家属有心理准备,病情很有可能在这几天恶化。”通知书还强调了由于药物调整,住院费用将增加,请病人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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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主治医生王雪原在给哈医大二院调查组的说明材料上说,翁文辉曾经写过纸条,表示“渴啊,不舒服啊,难受啊,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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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于玲范还在其书面材料中透露,王辰、陈惠德、李春燕在此前后也曾多次用自己亲人患病后采取的人性化措施为家属现身说法,表示目前的费用太高,代价太大,病人的寿命已经在论小时论天数,建议采用支持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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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此时,除家属翁强,其他人包括患者妻子、次子翁小刚、三子翁小铁等人均表示理解,愿意接受医生的建议。但翁强坚持己见,继续以其神通在北京请专家会诊,并要求加大治疗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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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此后,翁老先生接受了腹腔内注射化疗药物;其病情于7月10日再度恶化后,再接受了血管穿刺、肾脏替代等治疗。其间所用药物,多为国外进口、价格昂贵的新药,输液量惊人,检查频率也大幅增加,所需费用也不断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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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然而,病人的病情仍在恶化。陈惠德等医生也强调,每一个家庭都会面临生离死别的事情,家属应该想清楚。然而,翁强仍于7月24日请北京专家对父亲进行了会诊,并坚持对翁老先生进行新一轮化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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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化疗于8月4日结束。患者虽肿瘤本身有缓解,但整体状态恶化,需要的液体量居高不下,感染性休克恶化无力纠正。最后于2005年8月6日,病人终因多脏器衰竭,于凌晨2点抢救无效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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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王雪原在2005年9月5日的书面说明中,回忆了抢救翁老先生的最后一天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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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这几个小时一直在抢救,但患者呼吸循环衰竭,反复应用肾上脉素等药物,他已经对药物没什么反应。我曾请示过陈惠德教授和于玲范教授关于心跳停止后是否进行心肺复苏……当时陈(惠德)主任说他去与家属谈。8月6日2时06分患者心跳停止,陈主任和于主任均未指示进行心肺复苏,随后家属进入ICU,由陈主任主持进行尸体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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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然而,这是一个病人家属难以接受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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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病人家属显得缺乏思想准备。“我最气愤的,就是我爸人没了。”翁小刚对《财经》说。翁强也对新华社记者说:“花了天价,想不到我父亲却被治死了,这让我遗恨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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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对于患者家属的说法,即使一位会诊主力专家也说:“他这个病能够活两个月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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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既然是一场必输的仗,为什么还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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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这主要是一个治疗策略的问题。”卫生部调查组一位专家说。按他个人意见,身为淋巴癌晚期的翁老先生根本就不应该进ICU治疗。“但是如果病人说了,多活一分钟,我花多少钱也没有关系,那么他就是进ICU了,也没什么可说的。医生毕竟不能把病人推出去。不过,一个负责的医生是要告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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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在翁老先生的病程记录上,《财经》看到,在每一个重大或者具有风险的手术和药物使用之前,在每一次翁老先生病情恶化时,医院都会告知,并要求家属签字表示同意或了解。签名的正是翁小刚和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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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事后,翁强也曾多次向媒体强调其不惜耗费财力物力的决心,包括买国外进口药,买呼吸机等高精尖器材,打点医护人员的一日三餐,请北京专家,“只要坚持一分钟就不惜花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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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这种决心隐含了这样一种信念:只要花钱,请到良医,买到好药和高精尖的治疗器材,就可以挽回生命。然而,生命无价,命运无情。在患者病情危重的情况下,这种不惜一切代价的做法,更像是一场前途渺茫的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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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直到翁老先生去世半年后的今天,翁小刚依然感到忿忿不平。“类似我爸的病,比我爸重的人,那好多都没什么事,都活着。我们是尽力了,很多人没有我们这个条件,没尽那么多力,但人家现在还活着。”他对《财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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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应该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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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哈尔滨“天价医疗费事件”,是医疗资源不当调用的典型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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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1月6日,记者来到大雪覆盖的哈医大二院门诊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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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前段时间确实对二院影响很大。”哈医大副校长李玉堃说,“我记得有一天全天只开了十台手术,过去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景。一般二院一天最少也有几十台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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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一位大夫还告诉记者,病人和医生之间互不信任,天天有患者对收费单提出疑问,医生的治病积极性也大大降低,“本来可以做的手术,只要有风险,就不做,让病人上北京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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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哈尔滨“天价医疗费事件”发生的2005年,正是国内医学界热议医疗改革之时。前不久,卫生部部长高强公开表示要建立“平价医院”、“公益医院”,并提倡“见死必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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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哈医大二院曾是“平民医院”的代表。因为其临近哈尔滨郊区,患者多为农民,被称为“屯子医院”,更在全国最早设立了“扶贫病房”。当然,“天价医疗费事件”以后,哈医大二院的“平民医院”形象已经荡然无存。然而,在医学界诸多专家眼中,这一事件并非如此简单。例如我国著名危重症专家、复兴医院院长席修明就认为,哈尔滨“天价医疗费事件”,正是医疗资源不当调用的典型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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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他告诉记者,在国外,对于危重病人能否进入ICU,主要看他进入ICU后是否能够得到有效的治疗,并得到恢复。如果认为一个出现了多个器官衰竭的病人进入ICU后根本无望恢复,一般来说,医生不会建议病人进入ICU病房。为此,国外普遍建立了急性和慢性病的一个评分体系。只有十分以上的病人才能进入I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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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从医学伦理的角度,我觉得这个事件最终涉及的是一个生命权应该在谁手中的问题。”席修明说:“是在病人自己手中,在家属手中,还是在医生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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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席修明认为,对这样一个希望不大的病人,动用了这么多资源,最后出现了这样的结果,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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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一位80岁的老人明明没有任何治疗的希望,却在ICU病房占用着大量的医疗资源;而一个20岁的年轻人生命本来更有价值,却难以得到必要的救治。”席修明说,“应该做出哪种决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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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席修明和许多专家都提出:“这实际涉及的是一个医学伦理学的问题。当一个富人利用金钱和权力,最大化地占用有限的医疗资源,并要求医院最大限度延长生命时,医院应该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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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在他们看来,医疗资源永远是稀缺的。对于生命终末期病人,医学可以提供人道主义支持,也可以在富有患者与一般患者之间建立某种区格,但是,这种区格应有限度。这才是医学界和患者都应当具备的理性态度。无疑,如何合理调配宝贵的医疗资源,也正是未来中国医疗改革的深层次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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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下称哈医大二院)“天价医疗费事件”引起了卫生部的高度重视。卫生部组成调查组三度赴哈调查,历时两个多月。期间,调查组组长由卫生部监察局局长王大方,升级为中纪委驻卫生部纪检组组长李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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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据悉,目前相关调查已经有了初步结论。调查组认为,哈医大二院的主要问题为“大量涂改病历、过度收费、违背会诊制度、使用了未经准入的药品、自购药品有丢失、输血和血液运输等管理混乱等”。尽管调查尚未结束,对于部分相关负责人的处理已经开始。目前,哈医大二院的心外科ICU病房主任于玲范、纪委副书记杨慧、输血科主任丁巾、院长张岂凡等,均已停职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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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财经》采访的专家普遍认为,此类涉及到医院管理的问题事实上在国内不少医院均或多或少存在,显示了医院制度安排存在严重扭曲,改革严重滞后。随着此类问题暴光,医疗体制的全面改革应尽快提上议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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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过度收费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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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在翁文辉病案中,哈医大二院收费总数为1388392.44元。在翁强自述550万元的总费用中,其余410万为病人自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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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调查组的调查结果显示,在哈医大二院收费部分确实存在多收费。《财经》获知,调查组确认哈医大二院多收20余万元,占总收费的16%左右。以此计算,则此次翁老先生67天抢救的费用仍在110万元以上。诚然,20万元也是大数目,且与哈医大二院此前承认的多收费数目差别颇大。据专家们解释,这牵涉到一种计算方法,即所谓“分解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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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所谓分解收费,就是将一项收费化解为多项收费。这也是现行医疗体制下,国内医院为“提高经济效益”的一种常用手法。例如,各省物价部门对腹部B超的收费标准一般定在200元左右,包含肝、肾、胃等多脏器检查。而一些医院经常将一项腹部B超检查分解为肝、肾等多项检查,每项分别收取一次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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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哈医大二院高达20余万元的多收费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来自分解收费,其中大头是血滤一项的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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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一位参与调查的专家向《财经》透露,如血滤这类昂贵项目,目前国内除少数单位严格执行每小时300元左右的“包干式”收费标准,大部分医院均采取分解收费的方式。这主要是因为此项检查的成本相对较高,严格执行物价部门制定的水平较低的“包干式”收费标准,医院很难获利。而在国家长期不予投入的情况下,“创收”在所有的医院中,早已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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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专家们还介绍说,现行医疗体制下,医院的财务制度非常不健全,更缺乏相应的监管机制,造成医院财务管理的低效和混乱。“大多数医院共存着多套不同时期购入的计费系统,药房、检查、医嘱各网络互不相联,微机管理系统也相当混乱。”一位多年从事医院财务工作的老专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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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从去年开始,卫生部要求实行按天结算费用的财务管理制度,意在使患者及时了解每天发生的实际费用,杜绝乱收费。但这类措施主要着眼于“治表”而非“治本”,执行过程中极易适得其反。倘医生下医嘱发生了费用,但患者病情突然变化,用药量临时发生改变,当天结算反可能造成多收或者漏收。此外,ICU病房通常实行“滴定式治疗方式”,即医生下口头医嘱,护士记录立即执行。因此,这类多收和漏收几乎在每家医院的ICU病房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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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在哈医大二院早期自查时,除查出管理混乱造成的多收费,亦发现漏收费。当时发现的漏收金额约1万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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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据《财经》了解,卫生部调查组第一次赴哈医大二院调查时,基本确定漏收现象的存在,数额不详。但第三次调查形成的初步报告并未涉及漏收的内容。据悉,这一做法亦引起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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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是涂改还是修改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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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翁老先生住院病历的准确性,曾被广泛质疑。此前,主治医生王雪原曾对媒体表示,真正由他签署的医嘱只占25%,大部分均由实习医生签署。他表示,这违反了哈医大二院的三级医生查房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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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财经》获悉,哈医大二院长期以来执行的并非三级医生制度,而是责任医生制度,即由一个主治医生从头至尾负责处理患者的全部医疗事务,包括签医嘱。当主治医生无法下医嘱又必须下医嘱时,其下级医生只能签主治医生的名字。调查组打开其他ICU病历,发现也有类似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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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调查组发现,哈医大二院确实存在大量涂改病历现象,甚至有些化验单、检查报告也都有涂改痕迹。此外,翁氏的病历还有个别“故意修改”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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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至少在一些专家看来,涂改病历在国内医院并不少见。一位北京三甲医院ICU主任告诉记者,实际工作中,病历往往是很多人写成的,不可能杜绝涂改,关键在于不可有意改变病程记录。专家们同时承认,医院应当努力追求病历书写的规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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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药品丢失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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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在翁强提出的诸多投诉中,双方争议最大的是自备药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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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据翁强向媒体表示,他根据于玲范的通知,从国外共计买回高达400多万元的药品,每次都将药品交给ICU主治医生和其他值班医护人员。他还自费购买了两台呼吸机、两台医用气泵和一台心电图方面的仪器。但是药和医疗仪器都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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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对我来说,钱不钱是次要的。我们要考虑的,第一是药到底是否用到我父亲身上,二是用药是不是对症,是不是有效。”翁小刚对《财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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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财经》获知,卫生部调查组确认有药品丢失现象,但对丢失的自备药数量和价值,并未给出详细的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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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关键原因,在于双方没有对自购药实行完整的登记和退药手续。哈医大副校长李玉堃告诉《财经》,最初双方对自购药品都没有账目记录,直到去年7月中旬家属频频质疑,才开始有药品登记手续。但并没有任何退药签字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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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追根溯源,在于使用自购药品本身就是违规,管理当然无从谈起。“无论家属还是会诊医师,提出大量自购用药,严格说根本就是违规的。”李玉堃表示,按卫生部的相关规定,自购药品不能带入医院。如果需要,应该由院方通过医药局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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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药品丢失”由此成为一个悬案。据翁强所述,400万元的药品中有大量丢失,并怀疑有盗卖之嫌。哈医大二院的说明则称,已经查实使用的有27种自备药,金额约为22万元。双方各执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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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李玉堃表示,在药品管理上,哈医大二院的确存在管理失控的情况,主要是严重违反药品使用管理制度,允许翁家自购药品;没有交接、核对及退药记录,直接导致患者自购药品使用情况查实困难。但他对盗卖予以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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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是否过度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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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翁强曾向媒体展示过一连串庞大的数字:收费化验2925次,平均一天44次,其中血糖化验达565次,平均一天近九次;肾功能检查186次,平均每天三次;曾经在48小时内做了43次血气分析;某日做痰培养54次,某日输液106瓶,输血94次,等等。他认为,医院对其父亲“过度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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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哈医大二院的专业解释是:根据最新报道和国内著名专家会诊意见,危重患者(包括重症感染者)的血糖需要严密监控,控制在4.0-7.5之间,否则,死亡率明显增加。该患者住院82天,化验血糖563次,平均每天6.83次是出于病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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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对于在央视节目中重点提出的106瓶盐水和94次输血的问题,哈医大二院也做了说明,称由于患者为恶性肿瘤晚期,并已经出现多脏器功能不全,需要进行长时间血滤治疗。血滤即连续性动静脉血液滤过,是通过置换液的一次性进出,来清除血液中的有害物质,达到净化血液的目的。而输血费是按输血泵每输100毫升血制品收取一次处置费(每次10元),即按流量计算;因此“94次输血费”并非指94次输血操作和输了94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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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这些解释和说明,都得到业内专家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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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在用药问题上,翁强质疑最甚者,为一种生长激素“珍怡”的使用。“珍怡”为肿瘤患者慎用的药品。翁强称,“珍怡”被用于翁老先生,与于玲范接受“珍怡”生产厂商邀请出国参加学术会议不无关系。这种接受药厂邀请出国的行为亦为卫生部所明令禁止。然而,中华医学会向卫生部调查组出示的意见认为“珍怡”用于翁文辉病例并非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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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一位调查组人士告诉记者,调查报告并基本否认了过度治疗的指责。 本刊记者 楼夷 张映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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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来源:《财经》杂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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